赤坎老街的風裹著北部灣的咸澀,也揉進了糖膠樹清甜的香。那些攀附在蠔殼墻上的爬山虎,每一片葉子都像被時光摩挲過的書頁,藏著說不完的故事。每當夕陽給騎樓的雕花窗欞鍍上金邊,阿嬤就會搖著葵扇,用帶著雷州腔的粵語輕輕說:“囡囡,老街的磚石里,藏著好多故事呢!”
春日的法國枇杷樹抽出新芽,老街便蘇醒成一幅流動的畫。燕子掠過飛檐,翅膀尖仿佛蘸著百年前的墨,書寫著未寄的家書;小鳥在枝頭啁啾,唱的好似是孩童們口口相傳的童謠。“雞公仔,尾彎彎,做人媳婦不簡單”,阿嬤教我的雷州民謠,和著巷口飄來的蝦餅焦香、牛雜醇厚,釀成了老街獨有的味道。記得那次在菠蘿蜜攤前,攤主阿嬸布滿老繭的手遞來金黃的果肉,笑著說:“細路仔,食飽了有力氣,老街的魂就靠你們傳下去。”菠蘿蜜那甜潤的滋味,讓我想起阿嬤講過的故事——抗戰時期,住在老街的婦人們把菠蘿蜜干、蝦餅塞進粗布包袱,頂著槍林彈雨,穿過九曲十八巷,為前線送去帶著體溫的干糧。
街角的古井是老街跳動的心臟,外方內圓的井口,恰似湛江人“外柔內剛”的品格。井水倒映著百年風云:清末的硝煙、抗戰的烽火、改革開放的春潮。井沿上歪歪扭扭的“正”字,不只是孩童打水的計數,更藏著老街人“正身立世”的信仰。現在,還有街坊提著木桶打水,在井邊嘮著家常,仍像他們的祖輩那樣。我趴在井口張望時,恍惚看見曾祖父們用木桶汲水的身影,與如今排隊取水的街坊重疊,都是那般沉穩堅毅。
廢棄戲院后巷的琉璃窗,是老街寫給時光的情書。夕陽西下時,五彩的光影在石獅子身上流淌,仿佛為它們披上了一件華美的霞衣。這些被歲月摩挲得發亮的獸首,曾見證過雷劇《寸金橋》的萬人空巷。鑼鼓聲起,那些抗法英雄帶領百姓守護家園的唱詞,讓臺下觀眾熱血沸騰。如今,這里成了孩童們的樂園,我們在巷子里追逐嬉戲。有時跑累了,靠在石獅子身上,仿佛能聽見先輩們在麻石路上踏出相同的節奏。
暴雨沖刷著蠔殼墻,卻沖不走墻上的歷史印記。赤坎老街從來不是沉默的古跡,它是活著的血脈,每一塊磚石都在訴說:何為堅韌、何為傳承、何為永不屈服的湛江魂。而這魂,就藏在阿嬸遞來的菠蘿蜜里,融在古井的清水中,刻在石獅子的目光里,一代又一代,永不熄滅。
指導老師:雷麗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