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那片防護林

南海岸邊，有一片防護林，恰似一條長長的綠色長城，守護在海邊，守護一方安寧，這是徐聞前山防護林場所在地。在來徐聞工作之前，我就曾到過這片防護林檢查過。

這一帶主要是木麻黃、桉樹。看見落葉，人獲得一種清肅的蘇醒感。樹根上，積聚了一層厚厚的樹葉，踏上去，發出嘎嘎的響聲。此時，我想起讀初中時，學校需要繳交柴火之事。

那時候，學校為了解決蒸飯燃料問題，要求住校蒸飯的學生，每個學期都要繳交若干的干柴或者樹葉，家鄉沒有森林，只好結伴到山區森林一帶拾枯枝和收集落葉。運氣好，樹葉沒有人收集前，半天工夫就可以收集到兩大麻袋的樹葉。然而，有一次，遇到別人搶先一步收集過了，林地上剩余的枯枝落葉少得可憐，忙了大半天，仍然沒有多少收獲。更糟糕的是沒有帶便飯，餓了，只好忍耐一下，餓得滿身發抖，腳也不聽使喚了。只好坐在地上休息一會，積聚一下體力，但一想到拾柴任務還沒有完成，又站起來拖著疲憊的身體繼續干。原先約好與另一位同學一起拾柴的，但他臨時有事沒有來，只剩我一個人在行動，荒山野嶺的，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連鳥叫聲都令人毛骨悚然。不管怎樣，沒有完成任務，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干，要趕在天黑之前完成任務。

傍晚，我挑著一擔枯枝落葉趕到學校柴火房過秤時，汗流浹背，渾身像散了架一般，一下就癱坐在地上。

“還沒有吃飯吧？”學校管柴火的阿姨問。

“還沒有。”我回答。

“現在也沒有飯吃了。”阿姨說，“那你到哪里吃飯？”

阿姨這一問，倒把我難住了。我苦笑一下說：“我到街上找點吃的吧。”

那是20世紀80年代，沒有方便面，更沒有外賣之類，街上只有一間國營飯店，是百貨公司開的，說是飯店，其實只有一個服務員，一個炒菜師傅而已。他們是按時上下班的，過時不候，這也是大鍋飯的緣故。我趕到時，他們正在搞衛生，準備下班了，我說明了來意，服務員說，沒有菜了，要下班了。我問她，還有飯嗎？她說，只有一碗飯。我說，那就給我一碗飯吧。她將乘飯的碗遞給我，那是一只碗邊貼著公雞的粗瓷碗，比現在家用的碗大兩倍多。我雙手接過飯碗，看見餐桌上有醬油，就灑下幾滴，三下五除二，那大碗飯就見底了，雖然還不飽，但是總比挨餓強多了。我擦擦嘴巴，問多少錢？她擺了擺手說：算了，這是賣剩的，準備帶回家喂貓的，不收錢。我謝謝飯店的叔叔阿姨，想不到我竟然將她家的貓飯也吃了。那碗醬油拌飯，味道確實不錯，這也許是饑餓的原因吧。那情景實在深刻，以致許多年后，依然歷歷在目。

好了，扯遠了，打住，我的思緒又回到眼前的這片森林。

留不住的是時間，是記憶中恍惚的片段。在前行的路上，只有孤獨的樹木，正在等待長出新葉。那是一片蒼翠的迷蒙，是林中靜止的云朵。古樹蒼蒼，鐵桿虬枝。從枝縫中可以望見藍天，那些游動的影子掩藏于葉子的背面。古樹掩飾了歲月的滄桑，像散開的人影，在冥冥之中向天籟合手禱告。枯草被摁進土壤，尋找遺忘已久的根芽。只有風還在努力傾聽。海邊山坡的神奇，像大海一樣蘊含玄機。

現在，人們，包括農村人都用上煤氣或者天然氣，極少再用柴火煮飯炒菜了，森林里的枯枝落葉沒有人再撿了。護林員說，以前是擔心當地群眾上山拾柴，亂折樹枝，現在呢，倒是要定期花錢請工人來清理枯枝落葉了，以免發生森林火災。

林區到處懸掛著防火標語：見煙就查，見火就罰；誰失火，誰負責，誰坐牢；失火燒山，牢底坐穿;森林防火，人人有責……身處這樣的環境，防火，重如泰山的責任感油然而生，這與我曾經分管過森林防滅火工作有關。那時候，每到秋冬季節，或者是清明時節，森林防火幾乎天天提，日日講，發禁火通知，開會布置，帶隊到林場檢查督促整改，沒有一天消停。

森林一片寂靜，在雨季來臨之前，北風猛烈地吹打著淡黃色的枯草。雖然不遠處是大海，但是站在森林中，沒有聞到海的氣息，有的是樹林發出的香氣。

山坡大了，大得連綿起來。小路太小了，小得像凝在了漫山遍野樹林中一根帶露的枝條。山坡曠了，空山不見人，偶爾，一輛三輪摩托車路過這里，噠噠噠的發動機聲響徹山坡，并隨著三輪車的遠去，飄蕩不絕……

場長介紹，這片防護林有1161公頃，主要種植木麻黃和桉樹，是徐聞的綠肺之一。現在打造綠美城市，綠美鄉村，森林存在的價值不言而喻。經他這么一說，這才發現，林區中的空氣特別清新，感覺負離子特別多。清靜，林中的鳥鳴聲，更顯得森林的寧靜。

金色的陽光，清新的空氣，讓樹林飽滿，林區豐盈。一幅幅油畫，在落葉飄零中渾然天成。信手拈來的秋意，一陣陣，彌漫著淳樸的鄉愁。山道蜿蜒，一路高歌的嗓音與風聲混合成一曲奇妙的交響。

同行有一位是林長，他說，每過一段時間，他都要到這一帶的森林巡查，以盡林長責任。

迎面而來三個騎著電動車的女人，也許是剛干完農活歸家的。她們一路說說笑笑，笑得花枝亂顫，笑聲沖進路邊的樹林，驚得林中的云雀呼地飛了起來。三個女人過去后，樹林被遠遠地拋在后面，林區再一次恢復了原有的寧靜，只有小路彎彎曲曲地延伸到遠方。

揮揮手，告別森林，正如我輕輕的來。林場管理員漸行漸遠，其實他們的工作也有令人羨慕的地方，在林區里巡邏，行走在千百年來都亙古不變的山坡上，而后幸福地融進這純粹深邃的綠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