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墻灰瓦的院落里，矗立著一棵600多年的參天古槐，耳畔鳥鳴啾啾。名為“神樂槐”的古樹，見證了明清帝王祭天祈谷的虔誠，也在歷史更迭中泣訴一段戰爭罪行。
天壇，是世界現存規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古代皇家祭天建筑群，每年吸引無數中外游客前往參觀。“神樂槐”便生長于天壇公園西南角的神樂署——明清時期培養祭祀樂舞生的場所。
圖為天壇神樂署景區門口。新華社記者 魏夢佳 攝
光彩厚重的祭祀文化和禮樂文明令人心馳神往，卻鮮有人知，80多年前，這里還曾藏著一座“細菌工廠”，對中國民眾犯下滔天罪行。
宛平城炮火未歇，天壇已被虎狼覬覦。1937年8月，侵華日軍占領神樂署，天壇從此遭受前所未有的劫難。
神樂署內北側，一面斑駁灰墻上，嵌有兩塊漢白玉碑，碑上刻有“侵華日軍細菌部隊遺址”的字樣。“‘九·一八’事變后，日本侵略軍在中國設立了大規模的細菌部隊，總人數達兩萬人……”碑文上寫道。
圖為天壇神樂署景區內“侵華日軍細菌部隊遺址”碑。新華社記者 魏夢佳 攝
1937年，侵華日軍進入位于天壇神樂署的中央防疫處北平制造所“考察”，了解該處的設施設備、器具器械、實驗室以及處理生物制劑的能力。1940年，經日本天皇敕令，北支那防疫給水部正式成立，代號甲第1855部隊（簡稱1855部隊），總部就設在天壇神樂署——這是日軍在華北地區建立的細菌戰部隊。
披著野戰供水和傳染病預防的外衣，實則秘密培植細菌，對華開展細菌戰。天壇公園紅色講解員梁梓昱介紹，1855部隊研制和生產鼠疫、霍亂、傷寒、痢疾、黑熱病、瘧疾等致命細菌和原蟲，后再將其研制成細菌武器，殘害中國百姓。
“侵華日軍731部隊隊長石井四郎，是細菌戰的推行者、組織者和實施者。根據一些資料發現，1855部隊很多骨干成員都有在731部隊的服役經歷。”梁梓昱說。
圖為侵華日軍細菌部隊甲第1855部隊本部設施圖（資料照片）。新華社發
緣何選擇天壇神樂署作為“細菌工廠”？
梁梓昱解釋，這里原為中央防疫處，日軍在這不僅可使用現成的設施設備、器材和器具，且位置隱蔽，便于秘密開展細菌實驗等活動。
北京市檔案學會副秘書長張斌介紹，1855部隊在北京設有本部和下屬三課，第一課（病理實驗）、第二課（制造菌苗）、第三課（細菌武器研究所），而其中的本部及第二課就在天壇神樂署。神樂署北側被占領后直接用于大量生產各種細菌戰劑，“他們還挖了地下冷庫，專門用于儲存菌苗”。
北京市檔案館館藏的《北京地區防疫委員會防疫課霍亂預防工作報告書（1943年）》中，一份《（民國）三十二年六至十月患者路倒死亡者消毒工作統計表》顯示：當年6月和7月，北京只有3例霍亂感染病例，無死亡報告；8月，霍亂病例集中暴發；截至10月底，發現霍亂“患者264例，死亡1780例，路倒92例”。
日本細菌戰研究專家、滋賀醫科大學名譽教授西山勝夫近日向新華社記者展示了一份他新發現的《北支那防疫給水部甲第一八五五部隊 留守名簿》的文檔掃描件。這是首頁《北支那防疫給水部支部出張所一覽表》。新華社發
“日軍為研制殺人細菌武器，竟用中國人進行活體實驗，大量中國被俘士兵和平民被當做實驗對象慘遭殺害。”神樂署碑文上寫道。“為掩蓋罪行，他們還有一套特殊稱謂，如把老鼠稱為‘餅’，把跳蚤稱為‘粟’，把活體實驗的人稱為‘猿’。” 梁梓昱說。
1945年8月15日，日本戰敗投降。梁梓昱說，消息一傳來，1855部隊就緊急銷毀細菌部隊的資料，焚燒罪證，“破壞工作持續了整整三天三夜，僅實驗用的跳蚤，就拉走了一萬多桶”。戰爭剛結束，日軍就遣散了這支部隊，并妄圖把它從歷史中抹去。
罪證可以焚燒，歷史不會湮滅。
新中國成立后，天壇神樂署逐漸得到修復。2012年，被列入第一批北京市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盡管1855部隊作惡的歷史遺跡難尋，梁梓昱和同事們多年來仍在不斷整理有關那段歷史的資料，向參觀者講述日軍在此犯下的滔天罪行。截至目前，相關講解已達萬余場。
“侵華日軍的731部隊大家都熟悉，1855部隊你們知道嗎？”講解前，梁梓昱總會這樣問觀眾。
“大家普遍不知道1855部隊，聽了講解后都很震驚。”梁梓昱說。
圖為天壇神樂署景區內的“神樂槐”。新華社記者 魏夢佳 攝
在曾被侵華日軍用于辦公場所的神樂署院落，如今，“神樂槐”依然挺拔矗立。
“侵華日軍細菌戰給中國民眾造成了無法磨滅的深重災難，戰爭罪行無法抹去，慘痛歷史不容忘卻，我們更應珍視來之不易的和平。”張斌說。
